英雄倒下了 敲響民警心理健康的警鐘
除了缺乏休息,他們的心理也極度疲憊。1個月前,我省公安廳邀請心理學專家,對1000名民警進行心理咨詢和測試,結果發現,基層民警有心理問題的高達52.7%。
【英雄生前事】
“他把工作看得比啥都重”
1月19日中午時分,鞏義市魯莊鎮南村一座普通農家小院門口,灰紅色老磚墻上,黑紗伴著嗚咽隨風輕揚。
“克己奉公揚正氣,以身殉職化忠魂”,挽聯下,一張英氣的臉襯著警服被圈入一個黑方框,定格為永遠的哀思。“立新啊,你咋走恁急,你不能撇下我們啊……”立新倒在110報警臺上已經4天,守靈的人們依然肝腸寸斷。
妻子:“他每天下班總是累得涼水洗洗就睡了”
坐在小板凳上,妻子郭艷腳跟緊并,雙手抱著膝蓋,瘦弱的身軀縮成了一團。
“出事那天中午,他還突然主動給我打了電話,一直說沒啥事,就說讓我去看看俺媽……”郭艷不相信所謂的“命中注定”,她說,立新因為工作忙已經吃住在單位20多天了,如果這就是老天爺給出的一個信號,那她真的好后悔:“我當時為啥不跑到單位看看他,催他吃吃藥,把他拽回家啊……”
身為警察的妻,丈夫的忙碌對于郭艷早已成了一種習慣。
“啥時給他打電話,接起來都是急急一句‘啥事?說!’我照顧父母有時不回家,他每天下班總是累得涼水洗洗就睡了,家里的舊暖瓶不保溫了,我剛給他買了個新的……立新還沒來得及用家里的熱水抹把臉啊……”
姐弟:“立新累死了,他咋能這樣去地下見爹娘”
說起弟弟,大姐王雪芹捶胸頓足,一個勁兒自責。
她回憶說,出事的15日中午她還給立新打了電話,讓他注意血壓,不要太勞累了。“他傻呵呵地說‘姐,不用了,我下午還開會呢’,工作,工作,工作看得比啥都重……”
緊握著弟弟留下的破舊的老式手機,痛哭不已的王雪芹很后悔自己沒有照顧好弟弟,“立新太虧自個了,這手機還是我給他的……他經常說工作壓力太大,結果活活累死了,他咋能這樣去地下見爹娘啊,這讓我咋跟爹娘交代啊……”
記者拿起這部如今已是遺物的手機,功能鍵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公安信息”。
身為同行,在鞏義市交警大隊上班的弟弟王紅新特別理解哥哥的“過勞”。
“這就是工作,干我們這行的都這樣,壓力確實大,但每個警情后面都可能懸著一條命,不敢松弦啊!”說到這,王紅新猛吸一口煙,指著不遠處哥哥的遺像,眼圈紅了:“你看俺哥那會兒多精神,再看看現在,頭發都快掉光了……可憐俺哥才39歲啊,走得太早了……”
女兒:“爸爸總是很忙,有時回到家一個電話就又走了”
跪在水晶棺旁守著爸爸,16歲的王亞會眼淚一直沒有停。
爸爸留給她的最后回憶定格在上個星期六,“我打電話說學校冷,爸爸就趕來給我送棉襖,還給我買了午飯和我最愛吃的棗糕,我當著他的面全吃完了,爸爸還摸著我的頭笑著問我好不好吃,囑咐我好好學習,吃飯上別省錢”。
一頓棗糕和一句叮囑,成了立新留給最疼愛的女兒最后的快樂和牽掛。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雖然是父女,小亞會卻至今都不知道當了18年警察的爸爸到底是干什么的。“爸爸從不跟我說他的工作,但他總是很忙,有時回到家接一個電話就又走了,但他每次回家都會把我的皮鞋擦干凈再走”。
在亞會心里,爸爸是個不善言辭、對自己很“苛刻”的人,“我們家有點窮,爸爸從來沒有給自己過過生日。”亞會說,明年爸爸就滿40歲了,她一直偷偷攢著生活費,計劃要給爸爸好好過一個生日。
亞會把沾滿淚水的臉緊貼在水晶棺上:“爸,你醒醒,我還有一句話沒跟你說呢,我還沒有給你說‘爸爸,生日快樂’呢,爸爸,你醒醒看看我啊,我是會會啊……”
【英雄身后思】
河南省一半以上民警有“心病”
跟王立新一樣,很多民警也是一連工作了20多天
王立新的靈堂前,鞏義市北山口派出所所長白曉東聲音嘶啞。他是王立新的老戰友。他說:“立新的病根是在派出所落下的。”生前,王立新曾在鞏義市芝田派出所任指導員。去年6月,所長到鄭州培訓,留下他和4名同事。
“芝田所轄區70多平方公里,廠礦又多,廠里和群眾之間經常發生沖突,弄不好就是群體性事件”。當時,王立新帶著4名干警維持工作。有一次在處理群體性事件的時候,他連續工作兩天,暈倒在了工作崗位上。幸運的是,那一次搶救過來了。
北山口派出所轄區面積63平方公里,情況跟芝田派出所相仿。把白曉東的日程復制一下,就能看到王立新當時的工作強度。
“如果讓大家有勞有逸,正常值班,我需要20多個民警。”可現實中,連所長白曉東在內只有7個民警。為此,白曉東在排兵布陣上經常為難,由此帶來的后果就是大家一塊兒連軸轉。
雙節安全保衛,省、市黨代會、人代會等系列任務接踵而至,再加上每天不少于8起的接警量,從2007年元旦到現在,白曉東每天睡覺平均不超過5個小時――
“1月1日、2日、3日,農村人代會選舉安全保衛,所里7名民警全部值班備勤,4個人下去巡邏保衛,其他人正常接處警。”
“1月4日,重點處理一起群體性事件,在現場調解到5日凌晨3點。”
“1月5日,處理4日群體性事件的責任人,弄到6日凌晨4點,刑事拘留1人,治安拘留2人。”
“6日、7日、8日,迎接鄭州市公安局年終考評,準備材料,每天都到深夜兩三點。”
“9日到13日,迎接省公安廳大練兵考核,抽走倆人,連我就剩下5個民警,排不成班,干脆都住到所里,誰也別回家了。警情沒因為人少而減少,跟往常一樣每天不少于8起,弄得我們5個人頭都大了。最可憐的是女民警杜曉旭,愛人出差孩子上學,又急著搬家,孩子只能吃住在派出所。”
“14日晚上10點多,我正在鎮里部署一個保衛活動,妹妹哭著打來電話,說在鄭州要做手術。我過不去啊,就安排愛人去看看,鎮長看不下去了,逼著我去看了看。11點半趕到鄭州,呆了1個小時,把愛人撇到鄭州我回來了?;氐届柫x都兩點多了,還得繼續忙那個事兒。”
“15日那天,差點拉不開栓。上午白窯村因為下葬發生一起糾紛,一方揚言要自焚,油都潑身上了,去了倆民警根本不管用,我只好趕了過去。我去了也不行,百十號人呀,眼看著要開戰,我趕緊跟副所長邵明正打電話,讓他派些人過來。他上午辦一個盜竊案,去看守所提人了,那也不行,也得趕緊過來,他又帶了一個民警過來,我們費盡口舌才把事態平息。邵明正馬不停蹄趕到看守所,繼續提審。”
…… “反正一直到今天,我每天睡覺不超過5個小時,聲音現在還算好多了!”
說到休息,白曉東不敢奢望,“臨近春節,保衛任務繁重,我看年前是歇不了了。”
抽樣調查顯示,河南省五成以上民警有“心病”
不僅是身體嚴重透支,我省民警的心理也普遍處于亞健康狀態。
2006年10月20日至12月5日,省公安廳聯合中國心理咨詢師網開展了“心理輔導走進警營”活動,分警種、職務、區域對鄭州、新鄉、周口等地五大警種的民警進行了全方位的心理測試。結果發現,基層民警有心理問題的占52.7%。“休息時間少”、“工作任務重”、“怕出問題”、“時刻處于臨戰狀態”是民警反映最為普遍的問題。
河南省公安廳政治部主任熊文修認為,長期的高度緊張狀態,導致民警產生一系列心理問題。“心病”的病因,熊文修認為主要有三種。
一是高風險的工作環境。警察始終處在維護社會安定、與各種違法犯罪行為作斗爭的最前沿,具有很大的危險性。當前,隨著科技的發展,犯罪手段花樣翻新,犯罪分子的暴力傾向日益加劇,犯罪手段更加殘忍,給民警帶來了更大的挑戰和考驗。
二是超負荷的工作。由于警力不足,公安保衛任務又十分艱巨繁重,造成民警工作量大、工作時間長。如果長期勞累過度得不到休整,生活無規律,就會導致民警身體健康狀況差、個人情緒無處宣泄、家庭關系緊張,從而產生一系列心理問題。
三是對自己工作的滿意度較差。民警工作壓力大,任務多,責任重,有時還得不到群眾的理解和支持;加上民警待遇不高,有的甚至工資都不能如期領到,差旅費長期報銷不了,與從事其他職業的同學、朋友橫向比較,警察的收入與付出比值較低等等,都會引發民警“自己的工作沒有價值”的自我評價,從而經常性地產生心理沖突,造成心理問題。
河南省公安廳專門下發文件,強制民警休假
對于民警的身心俱疲,省公安廳黨委高度重視,要求全省各級公安機關盡快采取有力措施,不斷提高全省公安隊伍的整體素質和戰斗力。
為此,日前公安廳專門下發文件,以切實保障基層民警的休息權。各級公安機關要認真落實民警年休假制度和法定節假日輪休調休制度,尊重和保障民警的法定節假日以及八小時以外休息權;非因特殊需要,不得要求公安民警的通訊工具保持24小時暢通,盡可能地保證民警在不值班備勤的夜晚能夠放松精神、休養身心;非因特殊需要,雙休日要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會議或大規模的統一行動,要愛惜民警,珍惜警力。同時,各級公安機關要認真落實公安民警體檢、輪訓、撫恤等制度,科學配置和使用警力,防止隨意調動警力從事非警務活動,最大限度地緩解民警的身心壓力。